“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谁也不知道我的快乐和悲伤。爸爸妈妈给我一把小伞,让我在广阔的天地间飞翔,小伞儿带着我飞翔,小伞儿带着我飞翔,飞翔,飞翔……”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老电影《巴山夜雨》的主题曲。这是一个孩子的心声,在很多年艰辛的漂泊中,我就是那颗蒲公英的种子,一直在心里唱着这首歌。如今才明白蒲公英的自由和快乐是一种奢求。
每当看到儿子独自一人去打篮球的时候,我和爱人总忍不住去球场去看望生龙活虎的儿子,做他的粉丝,为他助威。这个时代的孩子虽然很幸福,但却缺少兄弟姐妹相伴。于是我常常想起我的兄弟姐妹——大姐、大哥、二哥、二姐和我。5个兄弟姐妹排在一起就像一块夹心饼干,甜的是里面,可父母看到最多的往往是上下两面。所以家里的老大和老小占便宜最多,尤其是我这个“金牌王老五”,家里的好事样样落不下我,可干活挨骂的事儿全是姐姐哥哥们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顽强、乐观。在遥远的东北,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哥哥们便开始上山采橡子,开荒种菜;姐姐们采猪菜、拣煤核,接济家里的生活。大姐和大哥比我大十五六岁,我记事的时候,他们已经到外地读书和当兵去了,我对他们的印象不太深。二姐是老四,我是老五,我们俩个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感情也最深。她从十来岁就开始为家里分忧。照看我,采猪菜,捡煤核,样样干得来,她是妈最好的帮手。记得我5岁的时候,和她一起去捡煤核,贪玩的我往往捡几个我便跑了,拼命捡煤核的二姐一见到我在玩,总是挥舞着干瘦的小拳头吓唬我,有时候气得给我几下子。我便流着泪跑回家向妈妈诉说,妈总是拿起扫炕的扫帚打她的屁股。妈虽然表面上为我出了气,但她却私下里花了三块钱给二姐买了一双那时最时髦的尼龙袜子,而送给我的却是一双只有八毛钱的线织袜子。如今想来,妈真是赏罚分明,三个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二姐懂事能干,妈比谁都公平。因为二姐活儿干得好,妈常奖励给她几分零花钱,她攒着舍不得花,常常等放学的时候给我买串冰糖葫芦让我跟她去采猪菜,或者买一根3分钱的冰棍儿让我和她去捡煤核,只要有好吃的,年幼的我总是不离不舍地跟着二姐。
阚氏三姐妹
小时候尽管二姐又瘦又小,像麻杆一样,可瘦弱的二姐总是不余遗力地守护着我,一直到今天,二姐还像妈妈一样关心着我。记得小时候我有病,个子很矮还跨不上自行车横梁的二姐每天放学后偷着把家里那辆笨重的自行车推出来,把我放在前面横梁上,她太瘦小,腿只能从横梁下穿过,蹬着自行车的脚踏,侧着身子踦着笨重的自行车,一骑就是几里地,每天送我去打针。因为那时家里只有一辆宝贝似的自行车,二哥排行老三,家里的外出采买的活儿都是他干的,所以他不自觉地把车子当成他自己的了。二哥回家一看到二姐冒着危险偷骑车带我出去了,总免不了挥拳揍她几下。倔犟的二姐挨打从来不告状,那时我太小,不敢上去帮忙,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委屈。
其实二哥也是非常爱我的,每天放学放下书包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抱起来举过头顶,以显示他男子汉的力量。小时候,他常常把我顶在肩头,带我出去玩。我的第一个而且是唯一一个布娃娃还是那时刚上中学的二哥用自行车载着妈妈骑了一二十里路到洛阳市百货楼买的。至今在我的心目中,那都是世界上最美的布娃娃。听妈妈说,在1960年大灾荒的时候,家里只有见不到米粒的稀粥喝,只要她少给二哥的碗里少盛一点点,那时年幼的二哥眼泪就会劈里啪啦地落下来。生活让他从小养成了节俭的习惯。
那时家里虽然穷,但我们兄弟姐妹生活在一起却感情深厚,日子过得快乐无忧。
1970年二哥二姐和我随父母从东北搬迁到到了洛阳。铁路工人的父亲整天在车间干着劳累的工作,母亲白天拼命地在砖厂干活,晚上还要为我们做饭、缝补浆洗。尽管那时家里并不富裕,可是我们每天无拘无束,快乐无比。爸爸的讲故事的高手,每天晚上要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七侠五义》,妈妈则用她那双巧手为我们做布鞋,做衣服。妈兴奋地用她在砖厂干活的第一个月工资,跑了五六里地到白马寺附近的陈村农村合作社买了一斤半大红色羊毛线,早起晚睡为我和二姐每人织了一件红毛衣。那是我和二姐穿过的第一件毛衣,上小学的我和二姐穿着红毛衣和妈妈做的漂亮布鞋,扎着高高的两条羊角辫子,走在上学的路上别提有多神气了。那时看电影是我们最大的快乐。只要听说哪里有露天电影放映,不管刮风下雨、酷暑严寒,也不管离家多远,二姐都会带着我扛着自家的凳子早早去露天广场占地方。《小兵张嘎》、《地雷战》、《地道战》、《渡江侦查记》、《英雄儿女》、《巴山夜雨》至今在我心中留下了难忘的印象。我年龄小,往往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瘦弱的二姐便学着妈妈的样子把我抱在怀里,深夜电影结束,她便一手提着凳子,一手拉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几里地回到我家当时的土坯房子里。至今,在整个童年里,印象最的只剩下两首歌《英雄赞歌》和便是电影《巴山夜雨》里的那首歌: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
那时家里孩子多,负担重,勤劳能干的妈妈凭借那双巧手,即使让我们兄弟姐妹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也是干净好看。那时的衣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一件衣服老大穿小了,老二穿;老二穿小了,老三老四补着穿。二哥小时候买了一件蓝色带帽子的棉大衣,轮到我的时候,早已经磨得发白破旧了,可是妈妈把大衣的面翻了一下,补得很艺术,一直让我美美地穿到小学五年级。铅笔盒轮到我用的时候,早已破旧得看不出上面的图案了。可就凭这样的铅笔盒,我们兄弟姐妹5人个个成绩优秀。
那时洛阳的东西很便宜,每到星期天,我最乐的事儿便是和二姐去逛街。我们俩带上省吃俭用省下的几毛钱,一大早从家里动身,步行一二十里路才能走到洛阳东关和老城,她给我买二分钱一小杯的大米花,买6分钱一本的小人书,买五颜六色的塑料头绳,有时候逛一次街只花两毛多钱,我们姐妹俩还心疼半天。我第一次和男孩打架就是为了二姐。那时候我又壮又高,几个男孩上来都不是我的对手。有一次邻居的一个男孩用砖头扔她,我二话不说上去就把男孩掀翻在地,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
小时候我很贪吃,曾多次央求妈妈送我去住院,年幼的我认为只有生病住院的时候,才能得到更多的好东西吃。大姐后来告诉我,我小时她也常常背着我到处游玩,甚至她谈恋爱的时候,遇到男朋友请她去饭店,她总是不失时机地带上我让我大吃一顿。依稀记得大哥骑车带我出去玩时,把我摔伤了,回家后被妈妈痛打一顿。
混混沌沌中,我在哥哥姐姐的背上和肩上渐渐长大,他们说我这个老五是家里的“老虎”,谁也惹不得,和他们斗嘴总是我赢。哥哥姐姐们把普通人家仅有的几次随父母出行、拜访、见世面的好机会都让给了我,以至于他们来到洛阳30年都不曾回过东北老家。仅有的两次回故乡的机会,爸爸妈妈都偏心地留给了我这个老五。至今我还依稀地记得故乡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记得趴在哥哥姐姐背上、肩上那温暖快乐、飘飘欲飞的感觉,就像那片沃土上自由飘荡的蒲公英种子。如今的孩子虽然被泡在蜜罐里,但他们却很难体会到兄弟姐妹的那份独有的爱与亲情。
长大以后我便远离家人独自去闯世界。20年,历尽风霜血雨。父母故去后,我更加珍惜我的哥哥姐姐。如今大姐、二姐已经提前退休了,大哥、二哥也年过半百。惟独我这个“老五”还是一个壮劳力,慢慢地,我便成了兄弟姐妹中真正的“老大”。家里的难事和大事都由我来出面,孩子们上学工作也大都由我来奔波。当我能够为哥哥姐姐遮挡风寒的时候,父母早已离去,哥哥姐姐们已经历经沧桑,不再年轻。
每年我们相约到父母墓地祭奠的时候,我常常看到哥哥姐姐头上冒出的白发。我们絮谈童年往事,寄情山水之间,忘记了时光匆匆流过。
假如我们不曾一奶同胞,
哪里会拥有这份亲情。
假如我们不曾相携长大,
哪里寻找童年的笑声。
我们曾像蒲公英的种子,
快乐顽强地飞扬。
我们曾经彼此遮挡风雨,
共同抵抗着寒冷冰霜。
在漫漫的人生旅途中,
搀扶着走向夕阳。
END
编辑:张鸣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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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阚则思,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大河报主任编辑、许昌学院客座教授,出版有文化随笔集《在河之洲》。